3月22日，是第二个“世界昏迷日”，主题是“唤醒的希望”。怎样唤醒一名昏迷病人？有时，答案不能只靠医生给出。
大半年前被电动车撞倒后，从被医生宣告“不行了”到恢复意识、会笑、会叫妈妈，广州小伙子阿明（化名）的故事，就是医院与家庭携手，用专业与关爱共同造就的一例医学“奇迹”。
撞伤颅脑 曾被医生宣告“不行了”
27岁的阿明是一名网球教练，2021年8月21日下午，他照常去给孩子们上课，走到广州番禺的一座天桥下，他被一辆送快递的电动车撞到，倒在路边。这场事故让他陷入了80余天的昏迷，也改变了整个家庭的轨迹。
“这里（前额靠上的部位）撞上了路基，当时就抽搐了，又遇到路上堵车，在路边躺了半个多小时才被救护车拉走……”阿明姑姑从当时的业主群信息、路人视频等零散信息中拼凑起当时的情景。
阿明姑姑学医出身，叙述冷静缜密。她看着侄儿长大、来广州上学、工作。事故以来，她承担起了指导阿明就医、康复的责任，帮助这个家庭重新聚拢、蓄力前行。
在附近医院，阿明被诊断为颅内多发性出血、脑干出血，脑挫伤等。急诊手术后情况仍较为严重。
赶到医院后，阿明姑姑看到了阿明四肢绷紧、不断抽搐的样子，“当时医生就告诉我‘不行了’，转了院后，一个帮他做清创手术的医生也说，就算救回来也是‘废人’……”，阿明家人很快接到了病危通知书，转院后，医生的评估也并不乐观，“但当时什么都顾不上，先救回来再说”。
3月21日，阿明（左下）在珠江医院康复医学科副主任谢秋幼（中间）、爸爸（右一）的陪伴下做康复治疗。
抢救是成功的，阿明保住了命，脑水肿逐渐消退，但不断出现肺部感染等问题，人始终呈现重度的睁眼昏迷状态。9月14日，阿明转入南方医科大学珠江医院神经内科。当时他的脑电图甚至都不成波形，高烧四十多度不退。
“其实，从ICU出来的时候，他还是时不时抽搐，全身紧张，高烧不退，全靠冰毯降温，不用冰毯就去到40多度……这种状态是很让人绝望的”，阿明姑姑说，当时医生是建议继续住ICU，但她和家属仍做出了转入普通病房的决定。
“任何护理都没有家人的周到，而且家人陪着可以跟他说话交流，这种温暖是只有家人才可以给到的”，有阿明姑姑的专业知识做底气，有医生的专业指导，阿明的父母进驻医院，阿明的弟弟、妹妹也来帮忙，阿明开始了与昏迷抗争的日子。
翻身、拍背很重要。阿明的肺部感染导致高烧不退，除了用药，就是每半小时拍背，帮他排出肺部的痰。
经常扶他“坐”起来；按摩四肢，刺激血液循环和神经系统；帮他做打得很碎的辅食，用鼻饲管直接送到小肠里；没有陪在病房里时，姑姑也时常和阿明打视频、打电话，跟他讲话……
阿明父母之前长期住在粤西乡下老家，刚开始照顾阿明时，常常进入不了状态，阿明爸爸看着眼前一米七几的精壮小伙子昏睡不醒，按摩腿、抬腿的动作变形成了泪眼婆娑的“抚触”，阿明姑姑不停纠正他的动作，后来干脆派他专门准备辅食。
从“眼里有光”到会笑会叫“妈妈”
在拔掉了气管插管后，阿明的感染问题好转，其他指标也慢慢变好。但他到底还能不能醒过来？这是萦绕在所有人心头的问题。
“我相信他可以醒过来的，因为他眼里有光”，阿明一直是“睁眼昏迷”的状态，阿明姑姑觉得，即使昏迷，阿明也和其他病人不一样，“他是很清澈的目光，不是其他病人那种有点‘糊涂’的状态”。
这是以专业人士还是家人身份做出的判断？阿明姑姑说，家人，只有日夜陪伴的家人才能观察到一点一滳的反应、变化。
阿明没有辜负家人的期待。到9月下旬的一天，家人发现，阿明跟姑姑通电话时，嘴角动了一下，就像是微微笑了一下；做吞咽训练时，阿明慢慢会配合了，听到“张开嘴”后可以松开牙关……
接受了颅骨修复手术后，阿明的脑电波测试情况也好转起来，但还是不能动。阿明的意识到底有没有恢复？恢复了多少？阿明姑姑想起自己看过的电影《潜水钟与蝴蝶》，经历中风、瘫痪、只有左眼可以活动的主人公，通过眨动左眼与人沟通，她也效仿，去给阿明做“眨眼测试”。
“阿明，听到了‘是’就眨一下，‘不是’就眨两下”，“是”，阿明眨了一下；“不是”，眨了两下……这次，阿明真的醒过来了！
医生说，能达到这样的反应和交流，阿明可以说达到了功能性的交流，证明他的意识已经恢复了。
这一天是11月9日。昏迷了80天后，阿明从受伤之初的“植物”状态恢复了意识。到了11月12日，阿明已能艰涩地发出“妈妈”两个音节。
阿明醒过来了，家人们发现，他认得家人，情感反应正常，但记忆有一定的缺失，“比如，问他几岁了，他说18岁（去年昏迷时他26岁）……”阿明姑姑笑说，大家都想回到18岁，没想到他这么一下就“回去了”。
前不久，阿明的妈妈生病去做手术，比阿明小两岁的弟弟辞了工作来全职照顾阿明，陪他做康复。
阿明弟弟是个眉眼弯弯又壮实帅气的小伙子，做搬搬抬抬的工作很够力气。他笑着回想，“哥哥醒来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‘你是不是有病’，当时我心里还挺委屈的，我照顾你那么久，你居然还骂我？但是我很开心！”
虽然意识清醒了，但由于脑部受伤，阿明从进食、说话到肢体活动，每一步都要像孩子一样重新学习，甚至比孩子更难。一个抬头动作，他训练了两个月才顺利做到。
有一阵子，阿明见到来探望的同事会流眼泪，但现在情绪好得多了。如今的康复训练，对于阿明来说就像打卡上班：每天早上7点50分开始接受高压氧治疗，9点半开始肢体训练、构音训练……肢体能活动了，也能简单地和家人交流、有时还能开开玩笑。
3月21日，在珠江医院康复治疗室，阿明被家人用轮椅推进来，跟着器械运动四肢，别人来聊天，他用缓慢简单的字句回答，还能微笑，虽然姑姑说他现在比之前胖，但他的眼神、肢体仍是个清秀帅气的青年人模样，依稀可见从前作为网球教练的英姿。
采访完毕，南都记者与他告别，他转动眼珠，张大嘴巴，缓慢而认真地说“再见！”
南方医科大学珠江医院康复医学科副主任谢秋幼介绍，阿明在去年9月转入珠江医院，从初期的“植物”状态好转至可以有情绪反应的“无意识状态”，最终实现和家人有功能性交流的清醒状态，是一个相对成功的昏迷恢复个案。
谢秋幼认为，阿明最终能够清醒，关键因素有三点，首先他的昏迷是由脑外伤造成，损伤有限，比一些长时间脑缺氧后昏迷的病人情况要好；其次是后续外科治疗、对并发症的处理规范及时，第三是对各种综合治疗、护理、刺激手段的使用，如吞咽刺激、翻身拍背等感觉刺激，包括家属的亲情陪伴、到位的护理等等。
他提醒，在类似阿明这样的病例中，最关键的是早期要进行严格、科学的评估，“科学地评估，合理地选择”。
他介绍，国外相关调查显示，这类病人在康复中比大家想象的更有信心，“很多人即使不能完全交流，但对生活充满信心，这样的病人我们不能轻易放弃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