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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吃药减压?20世纪药品广告太疯狂

    古往今来,从“神农尝百草”的神话传说到成就青蒿素传奇的523计划,人类一直为了推动医学进步而不断努力着。和所有的自然科学发展一样,医学的发展充满艰辛与坎坷,治病救人的良药背后,往往隐藏着无数个失败的研发故事,甚至是惨痛的药害事故。凡事皆有两面性,医学亦如此。

    2013年12月,华尔街前著名股票经纪人乔丹・贝尔福特的回忆录改编成黑色喜剧电影《华尔街之狼》在美国上映。这部于后来好评如潮的电影,真实还原了贝尔福特“成也股票,败也股票”的人生,也形象地描绘了贝尔福特发迹之后酒醉金迷的生活――也包括大量贝尔福特滥用药物甲喹酮(“QUAALUDE”)的镜头。

    20世纪后期,美国药物滥用成风。甲喹酮并不是这场风暴中的“唯一焦点”。在那个生活压力随着财富积累与日俱增的年代,曾有大量药物被包装成解决生活烦恼、压力的“绝妙手段”,接连出现在市面上。而它们所带来的医疗和社会问题,至今仍未能完全解决。

    “这是最好的时代,这也是最坏的时代”,用狄更斯在《双城记》中的这句话来形容20世纪的医药产业,堪称完美。

    化学、医学和药学的发展,催生出无数新药,以及倚赖新药而生存的企业。同其他商品一样,药品也需要营销才能取得优异的市场成绩。但药品的适用人群颇为特殊,加之其是一种罕有的与人命挂钩的商品,因此其营销往往受到监管部门的众多限制。

    不过,“上有政策,下有对策”。从古至今,这些限制性政策成就了药品营销的多样化,让药企得以成功“发力客户痛点”,在市场上赚个盆满钵满。

    G.D.SEARLE公司的止吐药MORNIDINE(匹哌马嗪)的广告,发布于1959年。图:CAN MED ASSOC J

    其借助的营销手段之一,是使用患者名义、形象来制作药品广告――这在美国并不违法,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(FDA)不禁止此类行为。

    早在20世纪初期,美国的药品广告中便大量出现患者形象(时至今日依然如此)。而将患者形象融入一个具吸引力的情景,从而吊足患者和医生的胃口,是当时平面药品广告的典型特征。

    例如,在G.D.SEARLE公司为其新研发的止吐药MORNIDINE(匹哌马嗪)所做广告中,主画面是一名家庭妇女烹制早餐。公司利用这一场景,来暗示该药物“治疗孕吐安全有效”。

    颇为讽刺的是,这一广告没有为MORNIDINE带来好销量。该药物因容易引发低血压而很快被临床弃用。甚至,当时很多医生并不知道世界上有这么一款药物存在过。

    在20世纪,巴比妥类镇静剂曾风行一时。它并不是一种理想的镇静剂――镇静过度和药效不足很常见,过量使用或与酒精同服更是可以致命――但这并不妨碍其市场快速扩张。瞄准时机生产巴比妥类镇静剂的企业,比比皆是。

    彼时,美国尚未对巴比妥之类可以使人成瘾的药物进行严格管制[美国《管制物质法案》(CONTROLLED SUBSTANCES ACT)发布于1971年],普通人可以从医生处获得大量的受管制药物。医生也乐于开具此类药物,赚取诊费和药企的回扣。

    即使这样,药企依然没有满足现状。毕竟在整个20世纪,巴比妥类镇静剂的市场都处于“僧多粥少”的局面――据资料统计,这段时间内,医学界共合成了2500余种巴比妥类镇静剂,有50种最终进入临床。

    要想扩大市场,只能将营销目标瞄向那些并不需要强力镇静剂的人群,例如仅仅有轻度焦虑的上班族。

    二战结束后,美国经济飞速发展,民众生活大大改善。但工作带来的巨大压力让多数上班族无所适从。

    再一次,以患者形象为“主角”的平面广告,成为“宣传战”的主力。在MCNEIL公司为其研发的巴比妥类镇静剂BUTISOL(布他比妥)制作的广告中,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形象配上“多谢BUTISOL,他现在已可以应对......”的广告词,衬托出BUTISOL的主打用途――解压(对抗环境相关的日常焦虑)。

    MCNEIL公司的镇静剂BUTISOL(布他比妥)的广告,发布于1969年。图:JAMA

    靠“嗑药”解压,一种近乎疯狂的想法,但在“内卷”程度相比今天有增无减的当时,颇有市场。有很多人靠着嗑药途径来维持工作精力。这也成就了诸多“解压”药物“亮瞎眼”的销售纪录。

    除了“解压”,有些镇静剂还打着“提高睡眠质量”的幌子,吸引大量仅仅是睡眠质量略差但达不到失眠标准的正常人,为其埋单。

    《华尔街之狼》所提及的QUAALUDE(甲喹酮),就是其中之一。

    制造商RORER公司推出了“熟睡一晚带来美好早晨”的广告词,佐以一家人温馨享用早餐的画面,给人植入QUAALUDE“安全可靠”的认知。

    为了与BUTISOL等以巴比妥类药物为主要成分的同期产品竞争,RORER公司还将QUAALUDE的另一大卖点――“不含巴比妥类药物”,打在广告醒目位置。

    “大打亲情牌”的QUAALUDE营销策略颇为成功。1972年,QUAALUDE“荣登”美国第六大畅销镇静剂之位。

    RORER公司的镇静剂QUAALUDE(甲喹酮)的广告,发布于20世纪70年代。图:美国《新闻周刊》

    尽管MCNEIL和RORER都为自己的“成功”感到沾沾自喜,但在某些药企看来,这些营销手段仍然“差点意思”。

    与其在已有疾病上“做文章”,还不如自己“发明疾病”来得痛快:这一点在WALLACE公司的新型镇静剂MILTOWN(甲丙氨酯)的营销中,被发挥到了极致。

    1955年,MILTOWN被投入市场。WALLACE公司把本属正常的生活、工作、家庭压力糅合在一起,推出“60年代综合征”新概念,并在20世纪60年代投放系列广告。

    同时,WALLACE公司给日常生活中的焦虑和挫折,套上“崩溃家长综合征”、“电脑时代综合征”等“称号”――这些“新毛病”,MILTOWN都能解决。

    MILTOWN很快成为家喻户晓的“神药”、时尚界的“宠儿”,众多演员、歌手、主持人对其颇为青睐。

    MILTOWN由此开启“名人营销”策略。著名演员MILTON BERLE就多次在其电视节目中为它站台。这给大众一种“药物安全性有名人担保”的印象,进一步助长了不必要的药物使用。

    相比起单纯产生镇静作用的药物,在大剂量时可以诱发幻觉的QUAALUDE,在这场疯狂的营销中还顺势成为派对毒品的“鼻祖”。

    在摇滚歌手大卫・鲍伊(DAVID BOWIE)的作品TIME中,QUAALUDE和红酒的搭配(QUAALUDES AND RED WINE)成为夜晚狂欢的标志。作曲家弗兰克・扎帕(FRANK ZAPPA)在作品PYGMY TWYLYTE中提到靠QUAALUDE助眠的场景。

    但无论是BUTISOL、QUAALUDE还是MILTOWN,抑或是同时代的诸多被过度推广营销的药物,它们的“好时代”都随着一系列恶性事件的出现,而在20世纪70年代逐渐结束。

    1977年,好莱坞著名导演罗曼・波兰斯基被卷入一起性侵案件中,波兰斯基为此逃亡。根据有关记载,波兰斯基给对方“喂了”QUAALUDE,待其意识不清后逞凶。

    1978年,自觉惹上麻烦的RORER公司出售QUAALUDE的生产和销售权。其领导称QUAALUDE“只占其不到2%的销售额,却惹出98%的麻烦”。

    1981年5月28日的THE LAWRENCE DAILY JOURNAL-WORLD,报道了QUAALUDE对药企带来的负面影响

    次年,据美联社报道,仅美国境内就有87人因滥用QUAALUDE而死亡。到了1980年,因滥用QUAALUDE而死亡的人数上升到117人。

    此前,在美国历史上臭名昭著、催生1938年《联邦食品、药品和化妆品法案》的磺胺酏剂中毒事件,曾造成105人死亡。

    当然,QUAALUDE之外的药物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。1962年,著名影星玛丽莲・梦露去世,死因是巴比妥类药物中毒。同年,根据有关部门数据,美国境内约有25万人对巴比妥类药物成瘾。彼时的镇静催眠类药物因此纷纷打出“不含巴比妥类药物”的招牌。

    甲丙氨酯同样在20世纪60年代被发现可引起药物依赖。进一步的研究表明,其和血液系统疾病,如血小板减少、再生障碍性贫血等有关。这使得甲丙氨酯在60年代后期被陆续踢出各大临床指南,成为时代弃儿。

    玛丽莲・梦露去世的新闻,及后来披露的梦露的死亡证明

    1983年,“创造了一个时代”的QUAALUDE在美国停产。随后不久,美国缉毒局(DEA)将甲喹酮(而不仅仅是QUAALUDE这一商品)移入《管制物质法案》目录I。从此,甲喹酮在美国被视为“滥用潜力非常高,且没有获医疗价值证实”的化合物,其生产、运输和使用受到严格限制。

    但QUAALUDE并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。非法毒品作坊(CLANDESTINE LABORATORIES)在暗夜纵行,仿照当年QUAALUDE设计的甲喹酮药片开始在多国出现。

    据报道,时至今日,QUAALUDE仍然是南非最流行的滥用药物之一。2020年9月14日,南非警方成功打击一个毒品运输团伙,其中仅缴获的甲喹酮粉剂就多达3.9吨。

    药物营销的边界在哪里,一直是医学领域所讨论的热门话题之一。在那个药物营销野蛮生长的年代,药企可以通过种种令人想象不到的方式来获利,但其所引发的社会问题也值得我们去关注。QUAALUDE的故事表明,“放任”药企不择手段地推广其药物产品,很可能会触发一场社会危机,这自然不是我们想看到的。